思念父亲（下）
六、战地生活
父亲回忆里的朝鲜生活很苦，但也不无苦中有乐。
父亲所在部队指战员大多来自沂蒙山，都喜欢吃饺子。但在朝鲜想吃饺子可真不容易。一次，在空余时间，侦察兵班们各自分工，有的用美国炮弹壳改造成菜刀，有的剁南瓜作为饺子馅，有的和面，然后一起包饺子，最后用钢盔做锅，点火烧煮饺子，高兴的围着钢盔谈笑风生。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饺子还没有煮熟，煮饺子冒出的烟把美军的飞机给引来了。当侦查员们听到天空中隆隆的飞机声由远而近，父亲他们立刻意思到美军飞机来轰炸了，马上撤退。看着美军飞机飞到煮饺子地方一阵狂轰乱炸，然后就得意洋洋的飞走了。父亲他们回到现场一看，饺子都炸没了，气的只能大骂一顿美国鬼子。
父亲的记忆里，在朝鲜挨饿是经常的事情。因为朝鲜战场上美军用飞机封锁了志愿军的运输补给线，前线战士们经常不能及时吃饭。“一口炒面，一口雪”都是奢侈品。
因为侦察连走在大部队前面，可以发现美军逃跑时被美军扔掉的食品及生活用品。一次，有个战士饿极了，捡到美军扔的罐头牛肉就大吃了起来，然后再喝牛奶，吃足喝饱后，罐头牛肉遇到牛奶，开始慢慢膨胀，结果这位战友肚子开始涨疼，疼的地上打滚，最后也是到军部医院，医生给打了泻针，肚子才好。
即使就在那么严酷的战争环境里，父亲居然学会识字写字。父亲从小就生活在沂蒙山革命老区沂南县，那是革命老区的红色中心所在地，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战事不断，根本就没有机会读书。
在抗美援朝期间，一次给爷爷奶奶回信，请侦察连文书写好信，然后自己依葫芦画瓢按照家里来信信封上的地址抄在给爷爷奶奶回信的信封上，结果上午寄出，下午就回到自己手上。原来依葫芦画瓢，把收件人还是写成了自己。这件事大大刺激了父亲的自尊心，他下决心利用战争空隙学习认字。在朝鲜战场，没有纸和笔。父亲告诉我们，白天写地皮，晚上写肚皮。就是白天拿根树枝在地上写字，晚上躺在床上在肚皮上比划字。通过一段时间学习，父亲学会了认字和写字，最后能记录会议内容了，后来还看四大名著的书籍，开阔了父亲的视野。
七、前方后方
一次，我父亲从26军军部去77师送信，26军部和77师之间有条河，但是没有桥。那是冬天，过河时父亲只能把棉裤脱掉举在头上过河，过河后再把棉裤穿上。把信送到77师师部后再返回26军军部，过河时还得再次把棉裤脱掉举在头上过河，过河后再把棉裤穿上。这样来回一折腾，把父亲冻坏了。第二天我父亲开始发高烧，把人烧得糊里糊涂，躺在床上看着那房子都旋转，眼前昏花，好像满是飞舞的蚊子，最后不省人事了......待他醒来已经在丹东部队医院床上躺着。
医院的人告诉我父亲，是前线把他送回来的。送他回国的车第二天在路上被美军飞机发现，美军飞机就从空中扔炸弹，炸弹把路炸了个大坑，送我父亲的车子没有躲过大坑而翻车，所有伤员都被翻下车。后又转乘其他车辆才到达国内丹东。因为美军在朝鲜同时还打细菌战，所以回国内第一件事是全面消毒。在丹东，父亲衣服全部消毒，人也消毒，然后转到哈尔滨医院治疗。
我父亲说，在哈尔滨期间，穿着志愿军军服的军人，看电影、坐车都免费。医院护士都是朝鲜族女孩，医院里很多伤员都是因为在朝鲜被冻坏，然后手脚都被锯掉。有些伤员冻伤程度实际根本用不着锯掉。后来事情真相查出来，原来是医院里有曾是被俘的国民党军医，他们对共产党怀恨在心，借机发泄仇恨，把一些战士不该锯的手脚都给锯了。
坏人虽然被查出来受到惩处，但可怜那些本来可以不该被锯掉手脚的伤员，最终还是被锯掉了手脚的伤员们，身体已经永远无法恢复了。没有手脚的伤员们被护士抱到院子里晒太阳。我父亲是伤的最轻的，和他们聊天时，有的伤员一直哭，说生不如死啊，啥都不能干，干啥都得靠别人。
在医院里，有个女护士看中我父亲，劝我父亲带她走，别去朝鲜战场，因为再去朝鲜战场那肯定是凶多吉少。我父亲婉言谢绝女护士的情谊。
在同一个医院我父亲还碰到离我父亲老家5里地的老乡战友，他也是负伤回国疗养。他劝我父亲一起逃走，因为去朝鲜打仗，几乎不可能再活着回来!!!
他特地叫他在大连的哥哥寄来两套便服。那时我父亲两个晚上思想斗争很厉害。对此，父亲面临生死选择的考验是可以想象的。这次因为高烧不退从朝鲜战场活着回来，那是九死一生。如果养好伤再回朝鲜战场，那就可能战死疆场。想办法留在后方，保命可那是逃兵啊……父亲没有很高文化，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的家教一直在父亲的耳旁回响。激烈的思想斗争，病床上辗转翻身，让女护士都看出我父亲有心思，特地问我父亲是否有啥心思?我父亲只得回答说没有。淳朴的家教“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最终使我父亲决定不做逃兵。那天老乡战友拖我父亲一起走时，我父亲送他到路上，和他再见。然后毅然回到了医院。父亲每当提起此事，就反复告诫我，做人千万不能贪生怕死，否则败坏家族名声!
在医院疗养了两个月，就和补充的新兵一起重返前线部队。
抗美援朝战争期间，特别在早期，后勤物资消耗大，质量也难保障，对前线部队危害很大。战士们新领到的胶鞋，穿不了几天就坏了。我爸在军部亲眼看到军长气得拿起军刀把一双新胶鞋劈断，发现里面都是废料。由于部队后勤物资当时主要依靠市场采购，一些不法商人借机偷工减料赚黑钱。他们有的用废胶、次胶制造一穿就断底的胶鞋，用劣质铁制造一刨就断裂的铁镐，用油桶皮制造的铲一铲就卷刃的铁锨；有的不法商人丧尽天良地用臭牛肉、坏牛肉、死猪肉制成罐头，用坏鸡蛋、胡萝卜粉制成蛋粉，用发霉的面粉制成饼干，在咸菜中掺进砂子，供应朝鲜前线，使志愿军不仅不能吃饱吃好，甚至中毒致死。还有的制造劣质青霉素，有的用从尸体上和垃圾堆里拾取的腐烂棉花制成急救包，高价卖给志愿军。这些劣质药品和带有病菌的急救包，在抢救伤员时，非但无效，而且造成感染，导致不该致残的致残，不该牺牲的牺牲。这些行为让彭德怀司令员对后方的供应大发脾气，也引起了党中央的极大关注。于是，在国内开展了一场打击违法私营工商业者的斗争，以后部队后勤物资质量才有了保障。
八、一念之差，“英雄”被拉出去枪毙
长津湖战役，26军通讯员都牺牲了，临时从侦查连抽调我爸所在的一个班到军部做通讯员。那是我父亲在军部做通信员时，亲历目睹了一次事件，给父亲留下来深刻的印象，父亲经常给我讲这个故事。
在一次阻击战中，一位连长带领一个连坚守阵地，打得非常顽强，打退了美军的多次进攻。我父亲都看到中央军委给这个连发的英雄连嘉奖令都发到军部了，可惜这个时刻该连连长带着几个战士离开了阵地，说子弹都打光了。军长得知阵地失守，连长居然带着几个战士逃回来了，气的暴跳如雷，立刻说拉出去枪毙，师长求情，说该连长一直作战勇猛，只是这次没有子弹了，这可把军长张仁初给气坏了，26军在解放战争就号称坚守阵地是“三千发炮弹打不动的八纵"军队，军长立刻命令拉出去枪毙，师长求情也没用。军长说26军的军规就是：人在阵地在，人与阵地同存亡。阵地丢了，人居然逃回来，就是逃兵，拉出去枪毙，罪有应得！
每次说到此处，父亲就感叹到，本来是一个战斗英雄，就是因为没有和阵地同存亡。前后也就是瞬间，一个英雄变成被拉出去枪毙的结果。然后就一直叮嘱我：做人不能做逃兵，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否则给整个家庭丢脸！
九、 过度小心反而被压死
父亲告诉我，零下40度，手不小心握到枪筒，就会立马被粘住，把手上的肉都粘下来，但是不会淌血，因为血瞬间就被冻住了。 小便到地上立刻结成冰。
有一天凌晨，侦察连行军到山脚下，他们都需要找个避风的地方睡觉，父亲告诉我，他们把美军的尸体摞起来挡风，然后就睡了。到晚上准备出发，发现少了一位战友，大家分头去寻找，最后发现这位战友被一块大石头压在底下身亡了。原来是这位战士担心白天直接睡在地上，被美军侦查机发现。特地找到一块悬空的大石头，感觉在石头下睡觉，美军飞机看不到就不会用机关炮扫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太阳出来一晒，雪融化了，大石块就掉下来压死了。通过这件事，父亲再三告诉我，在战场上越是怕死，死神就越会找上门！
因为这位战士上回去美军住地侦查敌情被美军发现，在往回撤退过壕沟的时候，就是先看一下壕沟，怕壕沟下面有东西伤者自己，耽误瞬间时间再往下跳的战友，结果胳膊挨了子弹而受伤，差点丧命。而同行的父亲以及其他战友遇到壕沟不顾一切直接滚下壕沟而没有受伤。结果这次又是担心白天美军飞机看到他而向他扫射，躲在看似安全的大石头下睡觉，结果太阳晒化的积雪，安全的大石头变成致命的大石头。
九、后勤保障
父亲告诉我，因为整个朝鲜战争，因为美军飞机控制了制空权，所以志愿军后勤保障非常困难。父亲告诉我，因为他们侦察连走在部队的最前面，就有机会在战场上发现吃的，父亲会把把美军牛奶灌到军用水壶里面，饼干会拴在腰上，这些都是救命的后勤保障。
有时候在行军路上饿的眼冒金星，这个时候才会从腰里摸出一块饼干，就着水，就一块饼干带着水下肚，一下子会舒服很多，才有体力继续行军。父亲告诉我，他每次只吃一块饼干，这些饼干得省着吃，就是用来救命的！否则就会饿死。
因为白天行军会引来美军飞机轰炸，所以志愿军都是白天睡觉，晚上行军。有时候为了战场需要到达预定位置，就得多走路，这时候只能少睡觉，导致我父亲和战友们只能一边赶路一边睡觉，迷迷糊糊行军。
晚上在朝鲜村庄宿营时，半夜醒来，有时候会发现被窝里多一个人，原来是朝鲜的孩子，因为天气太冷，她们也没有足够的过冬的被子，就到志愿军被窝里取暖，父亲告诉我，战争太残酷了，他们小时候所在的沂蒙山，不仅是抗日根据地，也是解放战争的根据地，经常遇到日本鬼子大扫荡，国民党进攻，他们只能逃难 。现在的中国孩子们最幸福了，不用逃难，可以睡个安稳觉。
父亲告诉我每到一地，战友们都会就地休息，但是我父亲经常是带着枪去打猎，寻找吃的，以保证后面几天不被饿死。有一次打到一只野鸡，就用火烤着吃，没有盐，但是非常幸福的享受到一次野味。
有一次到了宿营地，父亲还是和往常一样去找吃的，看到树林里有许多松子，就摘下来烤着，没有烤熟就吃，非常香，一下子吃多了，导致腹泻不止，到军部医院打了止泻针才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有一次鹅毛大雪连续下来了几天，他们侦查班到前方摸敌情，零下四十度的朝鲜战场根本就找不到吃的，把他们侦查班给饿坏了。三位战友出去寻找吃的，等了漫长的时间，三位战友带回来了“动物的心”，让后就煮着，大家非常饿，看到一锅肉，风卷残云立马把一锅肉都吃了，待吃完后，三位战友告诉其他战友， 在冰天雪窖的山里实在是找不到吃的，只能从死掉的美国士兵身上割下心给大家炖着吃了，否则我们都得饿死。父亲告诉我，要不是吃了这里美国兵心脏，整个班就饿死在侦查任务的路上了。
父亲告诉我最幸福的是每次到军部送信，因为长津湖战役，26军军部通讯员都战死了，从侦查连临时调了一个班改为通讯班，父亲做了一段时间通讯员。到了军部，就可以吃到热气腾腾的米饭，吃饱了，再挖一碗带着，可以备着后面没有粮食时候吃。
十、命令传错的代价
26军一次组织一个团进攻美军一个阵地，会议决定炮兵对美军阵地轰击完三遍，该团开始进攻。此时部队已经不是刚入朝鲜缺少武器装备了，都配备了苏联武器，最棒的是喀秋莎炮，当26军炮兵用喀秋莎炮轰击完第二遍，团长就发起进攻命令，司号兵就吹起了进攻的号角，该团战士奋勇冲向美军阵地，但是可悲的是第三遍喀秋莎炮又开始轰击美军阵地，结果猛烈的喀秋莎炮向自己的一个冲锋团士兵开炮了，该团士兵几乎全部阵亡，该团团长沮丧的回到师部，因为他把喀秋莎炮开过第三遍再发起冲锋，听成喀秋莎炮开过第二遍就发起冲锋，被执行枪毙。父亲每次和我说起这个故事，就教育我干啥事一定要用心，千万不能马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十一、因为一双美式皮鞋而被俘虏
侦查连是大部队的先头部队，在中朝边境每人只配了一顶棉帽进入朝鲜，穿着南方的衣服进入朝鲜，尽管是最危险的。但是有机会找到吃的，穿的。父亲告诉我们，侦查连全部美式装备，头上戴的是美军帽子，身上穿的是美军的毛衣，外套，围巾是用美军降落伞布改装的，背着美军羊毛毯，配着美军刀叉，脚上穿着美军军靴，可是我父亲觉得美军军靴没有自己的胶鞋灵活，战场上灵活最重要，所以不喜欢美军军靴。只有个别穿着美军军靴，但是军靴导致他们指导员被美军俘虏了。
有一天晚上，侦查连和往常一样走在部队的前面摸敌情，到了村庄就宿营。到了半夜，哨兵突然发现美军部队也朝着他们宿营的村庄走过来了。因为不知道有多少美军，立刻发信号通知撤退，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要在最短的时间起床，穿好衣服，打好背包，带好武器立刻撤。那次只有指导员被美军抓走了，因为他喜欢穿美军皮靴，穿美军靴子费时间，没有穿胶鞋快捷方便，就因为慢了这一丁点时间，就被美军给抓了。
父亲每次讲到这件事情，非常可惜的叹息到，指导员可是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啊，一双美军靴子毁了一生，直到战争结束，交换俘虏才回到国内，但政治生命结束了。父亲每次讲到这个故事，就会告诫我，凡是要以实用为准，不是好看。
父亲告诉我，他们侦察连进入朝鲜是一百三十多位，到战争结束回国时，发现只剩下三十多位了，侦查连战士都是久经沙场，勇敢智慧的军人，牺牲比率之高，说明抗美援朝战争是非常残酷了。
十二、再好的部队，要是没有纪律约束，后果不堪设想
父亲告诉我.当朝鲜战争胜利结束，军委给参战部队三个月休假，任性玩。结果不到一个星期，就出了不少违反纪律问题，中央军委发现即使再好的部队，哪怕是打败过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队的志愿军部队，没有纪律约束就会出问题，立刻结束休假，整顿纪律。
通过这件事情，父亲反复教育我，不管做啥，要用“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来约束自己，否则迟早会犯错误。所以父亲每次遇到我，就会经常教育我，告诉我千万不能做亏心事，否则将来会受到良心谴责，会过得不舒服。做任何事情，要对得起别人，这样即使到了晚年，也会非常幸福。
父亲告诉我作为军人的基本要求：
五分钟挖个卧式，就是一个人可以趴在里面射击。一刻钟左右挖个跪式，就是人可以跪在里面射击。半个小时左右挖个立式，就是人可以站在里面射击。三个小时左右互相之间连起来成为战壕。挖工事很苦，碰到石头最麻烦。三个人一组，两个人是铁锹，一个人带铁镐----那是专门用来对付石头的，互相配合挖战壕。
十三、奉献
父亲经历了出生入死的军旅生涯，把功名利禄都看的非常淡。有个战友提前先复员，连个纪念章都没有，就想问我父亲要一个。我父亲就把淮海战役纪念章送了个给他。另一个战友提前复员，看中我父亲的军用羊毛毯，那是我父亲在朝鲜战场上从美军那里缴获得来的战利品，应该是父亲最有使用价值和最值钱的物品了。父亲战友建议我父亲，用军用刀把军用羊毛毯割开，各自留半个羊毛毯留作纪念，我父亲二话没说就把自己最值钱的美式军用毛毯送给了复员的战友。
26军从朝鲜回国在烟台驻扎，父亲于1956年转业到上海，参加了第五钢铁厂的筹建。有个职工说宝山区（那是郊区）的房子不要，要虹口区（那是市区）的。我爸立刻把自己虹口区住的房子让给他。我父亲啥都不管，抱着我乐呵呵的去宝山区新家，让同事们帮忙搬家，因为那时也没有电话，没有办法通知我我母亲。结果我母亲下班抱着我姐姐回到家，发现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新家的主人告诉我妈宝山新家地址，我妈妈非常无奈地再坐车赶到宝山区新家。
多年的部队生活，在父亲眼里，家只是个睡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市区和郊区的概念。牺牲自己，奉献他人成为父亲生活的习惯和做人标准。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国家号召家属回农村，我父亲为了动员其他员工回农村，先帮我妈妈填写了一张离厂回家单子，晚上回到家告诉我妈说，第二天不要上班了，他已经替我妈办好了离职手续。从此我妈就从正式国企员工变成了家庭妇女，若干年以后再上班，就是临时工了，不是正式职工了，以致退休后每个月就少拿一千多元。
而父亲工作期间不计较个人得失，国企每次加工资是有名额限制的，父亲先后三次把加工资的机会让给了其了职工，结果离休后就因为一元的工资级差，每个月少拿几百元离休工资。但是父亲多次说，能够从战场上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和最大的满足，和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相比，还有啥不知足呢！知足常乐是父亲的座右铭，也成为我生活的座右铭！
十四、家风
父亲传奇的军人生涯和人格魅力给我们后代留下了丰厚的精神财富，父亲每次见到我总是谆谆教诲我如何做有益社会的人，不能做愧对任何人的事，要我做事做人时用“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这句话来衡量一下，约束自己。
我生，长，学习，工作一直都是在上海。但是我于2011年回到沂蒙山做沂蒙泥哨文化，就是为了完成父亲给我的一个梦想。那是1979年，父亲收到沂南县政府的一封信，信里是希望在外面的山东人，能够为家乡建设做贡献。父亲给我看这封来自家乡的信，告诉我今后有机会，一定要为家乡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从此我就有了为家乡做点有益的事的梦想。
2008年开始推广当地沂蒙泥哨文化，为了更好的挖掘，传承，发扬和创新沂蒙泥哨文化，我于2010年开始筹建工厂，2011年正式建厂做沂蒙泥哨文化。经过十年努力，在当地政府和国内外各方面朋友帮助和支持下，将濒临消失的沂蒙泥哨做成临沂市非物质文化遗产，还和北京乐器研究所共同起草了中国泥哨行业标准。并且以沂蒙泥哨为载体，不仅成为培养学生艺术能力的最佳乐器，而且还上升为培养学生动手能力，激发学生想象力和创新能力，开拓国际交流视野，提升学生综合素质的综合学科，不仅被上海闵行区教育局选为非遗课程在该区六个学校试点推广，而且还在中国十几个省直辖市推广，受到师生喜欢。我们沂蒙泥哨先后策划了2014年中国第一届国际泥哨节，2019年一带一路国际泥哨文化论坛。我们从2015年开始举办全国泥哨教学培训班，推动了中国泥哨乐器在中国的推广，在中国十几个省直辖市学校都开展了泥哨教学。我们的沂蒙泥哨还先后参加了中国上海国际乐器展，美国阿纳海姆乐器（THE NAMM SHOW），德国法兰克福乐器展，日本东京乐器展，这些都是世界上最大的乐器展，让国际乐器爱好者了解沂蒙泥哨。沂蒙泥哨受到意大利，德国，日本以及韩国师生喜欢。
沂蒙泥哨一开始就加入了义务支教活动，先后在沂蒙山，湖南，新疆，甘肃等地支教，让农村学生也享受到艺术美。
父亲的梦想激励我多做有益的社会事。父亲不认输的乐观精神鼓舞我，让我有了做事必须持之以恒的态度。
父亲78岁那年，我一直寻思给送啥作为父亲八十大寿礼物。忽然我感到父亲最珍惜的是他十年军旅生涯。那时，他享受着心满意足的离休干部生活。当初我想写一本关于父亲军旅生涯事迹的书，作为父亲八十大寿礼物送给他，他一定会高兴。那时就开始让我父亲回忆战争故事，我就把这些战争故事记录下了，可惜后来因为忙于沂蒙泥哨工厂，我最终没有时间去让父亲继续回忆战争故事。本来想工厂会马上做好，可是没有想到创业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我既不懂音乐，也不懂陶瓷烧制，还经常被人骗。因为过去一直做国际贸易，和欧洲人打交道，大家都有契约精神，不用费心。所以养成了从来不去防备被骗的心理，相信任何人，结果被骗得工厂几乎垮掉，亏得父亲告诉我凡是不能做逃兵的故事激励我坚持到现在。父亲也没有读到我写给他的回忆录。
2016年7月21日，父亲走了。当初创业碰到很多难处，姐姐劝我不要干了，快回家吧。她特地说：爸爸妈妈啥都不缺！缺的是你不在家，爸妈惦记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不要再干了。因为山东人最喜欢儿子，我们家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和我！每当回想姐姐劝我的话，我心里都会生发出没有多陪陪父亲的遗憾和后悔。
今天我依然忙忙碌碌在全国各地推广沂蒙泥哨文化，我依然会想起父亲，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想起父亲一边拿着抹布，抹桌子，抹床架子，一边唱着：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